其实没什么

(原文发表于Live Spaces，固定链接)

早上起来的时候，窗外就是阴天，吃了早饭，和两岁的女儿，老婆告别，然后乘电车来到公司。

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又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一片漆黑，仿佛还在黑夜的睡梦中，没有清醒过来，都9点钟了，我心里想着，这些年轻人越来越懒了。

同一个办公室的人加上我一共4个人，其中唯一的一位女性是我的下属，其他两位都是为了这个项目临时调派到这里来的，暂且听候我调遣。

尽管我已经做到了主任，可是每天早上依然是我来的最早，想起当初我刚进公司的时候，那还不是一大早就来了，谁敢比上司还来得晚，那简直就是想不干了。可是，如今这个世道，就拿我的那个下属来说，20几岁的女孩，一看就知道在家里娇生惯养，冬天嫌空调热，夏天嫌空调冷，进公司3个年头了，每天坚持比我晚到半个小时，早走1个小时，这都是什么世道！我心里越想越不平。

刚坐下来，电话就响了。客户那边出了一点小问题，要我帮忙解答。唉！这些个客户，说白了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工人，一点专业知识都没有，遇上一点屁大的事，就来向我求救。那头说了10来分钟，我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怀疑这群人的表达能力，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稀罕在这里看他们的白痴像。我实在忍不了了，跟他说要不你过来？心里想不就我在大楼的这头，你在那头吗？你走过来能累死啊？自己表达能力成问题，还摆客户的臭架子，什么人啊！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杯咖啡，一边慢慢的喝，一边想着今天下午的那个会议。唉！自从进入9月，接连快3个月了，每周一次例会，每次都是一开一整天，似懂非懂的听那些客户唠叨这唠叨那，真是活活给困死。还好今天客户那个头，有点事情，会议延迟到下午，但是这么一来，天知道今天晚上要到什么时候。

人活一辈子，30岁的时候最累，上有老下有小。面对客户，我得笑脸相迎，唯唯诺诺，客户说什么我干什么，出了问题有办法想办法，没办法硬着头皮我也的解释清楚。面对上司我得阿谀奉承，上司拿腔做调，我得夸他抑扬顿挫；上司做对了，我得夸他高明；上司做错了，我得致歉说下属配合不够。面对下属，我倒是想摆架子，可是如今这些年轻人不吃这一套，尤其是我的那个女下属，不知道的人还道我艳福不浅，哪知我心里的苦，就说中午吃饭，我得尊重人家女士的意见，人家说吃面咱就吃面，人家说吃菜咱就吃菜，人家一高兴一顿中餐就吃一盒冰激凌，说减肥，咱跟着喝杯冰水，全当省钱给女儿做嫁妆。人家早上来得晚，说睡美人睡美人，宁可迟到挨扁，不可缺少睡眠。晚上人家回家早，原因就更简单了，下班回家做饭，预备媳妇模范。谁让我有一个贤惠的老婆大人供养在家里，美其名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那点做饭的时间，我都得多在公司1个小时。面对同一级别的主任，我得表现的同心协力，不亢不卑。回家面对老婆，我要有男子汉的广阔胸襟，伟岸气质，面对女儿，我要有父亲的慈爱，长者的渊博。唉！一天下来怎的一个累字了得！

这时候，客户进来了，急匆匆的拿着材料，一脸可怜样，我心里想到，老兄你也是奔40的人了，我知道你难，别急让我给你看看。我一边耐心的听客户解释“症状”，一边想象事态的起因。这时候，同一办公室的小川和田主任进来了，俩人有说有笑，热情的跟我和客户问好。我听完客户的叙述，然后请他宽心，无论如何今天我们这边拿出紧急对应措施。客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拜托了，然后走了。

我来到小川身边，跟他说今天出现的情况，要他赶快调查一下。小川一口应承下来，随即进入工作状态。小川做事雷厉风行，可惜经验不足，而且往往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他做事，你得多一只眼睛，时刻跟进才行。分配任务的时候须的循序渐进，这家伙不懂得自己安排计划，毕竟年轻嘛，情有可原。

不多时，我的下属青青终于来了，打招呼的声音还算清脆。我不等她坐稳了，立即开口说，“一大早，不好意思，客户那边出了点问题，详细资料在这里，我已经让小川调查原因了，你跟他配合一下，调查清楚原因，然后想办法解决，就算暂时没办法解决，也务必在下班前做出紧急对应措施。”青青是我们公司正规科班出身，经我精心调教，做事绝对让人放心，如果对待小川的傲慢态度能够放一放，我们这个小组的工作效率会增进不少。她大略的翻了翻资料，然后说，“我尽力！”有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位大小姐，奸诈的不得了，断然不给人绝对的答案，但是我知道她好胜心太重，接了的活就必然出奇制胜，我可以等好消息了。

喝完杯中冷却的咖啡，我开始看今天的邮件。开头便是计划部发来的关于公司内部教育的信件，信中竟是催人命的话语。我转身对青青说，“公司内部的那个教育你怎么还没完成啊？”

青青头都没有抬一下，“截止日期不是这个月底吗？下周做也来得及。”

我无奈，“你尽量快点，计划部那边催的紧。”

唉！我说计划部啊，你催我干啥，我的教育早就结束了，你有工夫催我，再让我催下属，为什么不直接去催他们啊？这样效果不是更加明显吗？上面催，下面怠，我夹在中间受哪门子的气啊？

“还有，这个月的出勤状况早点填写，免得上面再催！”我顺便提醒她一下。

下一封信是上司发来的，问我关于现在这个项目的终了和下一个项目的合同问题。

我不得不又问青青，“现在这个项目这个月底能结束吗？”

青青眨眨眼睛说，“我跟客户说好了，下个月结束。”

“什么？”我急了，“不是计划这个月底的吗？怎么又推到下个月了？”

“客户人家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下个月就下个月呗，那么着急干什么？”青青嘟囔道。

我心想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多一个月，原价率就多涨5%，还有钱赚吗？按着心头的火气，我耐心的说，“距离月底还有一个星期，你再努力一下，务必这个月结束。”

“都说了下个月，干嘛非得改啊？”青青脾气比我还大。

你狠！我又问她，“你先说你这边的工作都完了吗？”

“完了！”青青干脆的回答。

“那就行了，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让客户验收不就行了吗？”我乘胜追击。

“我说一个星期，人家就一个星期了？要不你跟那边说？”青青面不改色。

你个奸诈的小丫头，怕你不成！“行，我跟人家说，你把资料都准备好，别误事。”我妥协了一步。

我拿起身边的电话，一边拨客户的号码，一边想着说词。客户那边非不答应，问我这个月结束的合理解释。我笑笑说，“不是这个月，那个输入系统也交货吗？二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分开来做，您那边麻烦，我们这边也怕出岔子，不是吗？”这时，青青向我这边瞄了一眼，似乎在说，行啊，主任，人家客户不懂，就哄着人家玩啊？我强忍着，继续笑呵呵跟客户道歉，“太匆忙，真是对不起。”最终客户答应我的请求，这个月验收，月底结束这个项目。

我放下电话，对青青说，“那边已经答应了，下午他们来人，你跟人家好好谈谈验收计划，赶早不赶迟，尽量早点结束验收，以防万一。”青青点点头，不言语。

擦擦额头的汗，我开始给上司回信，告诉他现在这个项目这个月底一定结束，至于下一个项目，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签合同，请他放心，我一定拿下这个项目。顺便不忘拍几句马屁。

点击发送，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开始跟田主任讨论今天下午的那个会议。本来我有几个疑点想着问他来着，没想到一打开话匣子，他便长驱直入，问了我一大堆问题。得，我觉得我不用再问了，那么浅显的问题都不明白，还指望他什么呢，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到主任的。

我静下心来，认真的做下午开会用的文档，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午饭后，立即进入紧张的会议。会议上，客户还算爽快，确认完所有的事项后，随即答应签合同，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于是，我们开始讨论有关细节，一路都是畅通无阻，眼看柳明花暗，我心里那个乐滋滋。然而，讨论到会计事务，有关于转账日期时情况出现了转变，客户居然说，要把具体转账日期定到1月20日，我的恼中嗡的一声响，强忍着笑容，我对客户说，“既然这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来了，合同也决定在今天签了，能不能早点转账，下个月怎么样啊？”客户摇头说，“唉！今年的预算已经超支，上面不给钱，只好等来年的预算了。”我微笑着说，“您这么大的公司，这点钱在别人眼中是大事，在您这里还不是小事一桩，下个月项目就要启动了，咱得鼓舞一下士气啊？”客户那边哈哈大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你们也不是小行头，做的是大生意，图的可不是3，5块，还在意这1月半月的？你好好干，1月份我们按时转账，你等着收钱吧？”我隐约感觉后背有一股冷气在顺着脊椎往下流，但是这会儿就是天塌下来，我也理会不得了,我再次对客户说，“这1月就是来年了，这今年的账怎么能等到来年呢？还是考虑一下今年吧？”客户的脸上流露出不快，“说了来年就来年，还讨论什么？！横竖都是你赚的钱，跑不了的！”

奋战5个钟头，会议终于结束了，合同签了，可是转账日期最终还是定到了1月， 1月就是来年了，就是来年的销售业绩了，今年的销售距离计划还差着几十万，这几十万补不回来了，今年又无法完成计划，又是一个年关，年关难啊。唉！我叹了口气，这叫我怎么跟上司交待。

回到办公室，见到青青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顿时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劈头盖脸的问她，“你的工作做完了？这就回家？” 青青一脸默然，“什么工作？” 还跟我装蒜，今天治不了你，我就不做你上司了，“早上出的那个问题呢，这个月底项目能结束吗？” 青青淡淡的说，“早上的那个问题，原因我已经查明了，只是简单的溢出，这次的数据我已经修正了，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我和客户商量，以后凡是有这样的情况，一律显示最大值，客户同意了，并且都修正好了。至于这个项目的结束嘛，我做了一份很详尽的验收报告，客户看后说这样一来，验收工作容易好些，他们很满意，答应在下周三之前，完成验收，我预料着就算周三完成不了，周五也万无一失了，最坏的打算周六加班把项目终了报告写出来，就结束了。” 听青青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的心头宽慰许多。 青青接着说，“计划部的教育我做完了，出勤表也填写了，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吗？” “哦！好，你回家吧，路上小心。”我慢慢的说。 青青说了拜拜，出门去了。不多时，小川和田主任也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筹莫展，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走过，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解释这次的失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就算是到山油锅我也得走一趟啊，想着家里两岁的女儿还在等着我回去过周末，老婆一定烧了我最喜欢吃的菜。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硬着头皮，开始给上司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我清清喉咙，说，“下一个项目的合同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已经签了。” 上司赞许说，“好啊，辛苦了。” “只是，客户说今年的预算已经超支，这个项目的转账要到1月份。。。”我小心翼翼的说。 “1月份？”上司迟疑着说，“那不就是来年了吗？今年的销售计划还差着几十万呢。”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再三跟客户说，可是那边死活不答应，我怕说重了，惹的人家不高兴，万一。。。”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好快，我松一松领带，把话筒换到另一只手上。 上司沉默了，我静静的拿着话筒，不知道如何打破这个僵局，只有默默等候暴风雨的到来。 许久，上司缓缓的说，“唉！算了，来年就来年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啊？”我吃惊的说。 上司呵呵笑道，“我知道客户不会明白我们这边今年的销售和明年的销售的差别的，你再说也没用，行了，反正都是我们赚的钱，迟1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可是今年的销售计划。。。”心头凉却下来，感觉到额头汗珠的流动。 “完成不了也没办法，就算了，来年应该有希望，加油吧。行了，就这样，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上司问道。 “啊？没，没有了。”我几乎语无伦次。 “行了！”上司那边收了线。我呆呆的拿着嘀嘀做响的话筒，回忆上司的话，不知是忧是喜。良久，我放下电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微微一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