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家话

(原文发表于Live Spaces，固定链接)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阴沉沉的天空变的昏暗起来。冰儿盯着空白的电脑屏幕，叹了一口气，一整天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书店里没有一个顾客，冷冷清清的，下了一个礼拜的雨了，有谁愿意在白家巷的泥泞路上行走呢。算了吧，冰儿起身关了电脑，略微整理了一下书柜上的书，关上铺门回家了。

进了大门，一楼的檐廊子上，房租客刘婶正在生火，浓烟飘过房檐直往二楼窗户里钻。刘婶见了冰儿说，二嫂回来了。冰儿微微一笑，哎，你做饭呢。说着，拾级而上，往西边自个儿屋里走去。屋门上挂着翠绿的纱帘，屋门关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冰儿进了门，把包收进柜里，换了件米黄的棉布衬衫，往上房里来。

公公婆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三岁的儿子宝宝坐在沙发对面的板凳上，伸手在盛满瓜子糖果的盘里乱抓，瓜子皮，吃了一半的糖，糖纸皮洒了一桌子。冰儿冲公公婆婆点头说，爸妈，又走过去拉起宝宝，糟蹋的比吃的多，跟妈洗手去。婆婆看了冰儿一眼说，让他玩去，难得有不闹人的时候，别管他了，你去厨房看看燕儿做好饭没？冰儿应了一声，抱着宝宝出去，先去房里给宝宝洗了手和脸，还让他去找爷爷奶奶，自己往厨房里来。

小姑子燕儿正往锅里添水，冰儿进去说，今晚吃面条啊？燕儿嗯了一声。你和的面？冰儿问。燕儿拉着吹风机，炉子里的火顿时旺了起来，面条铺里压的，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和到哪会儿功夫。冰儿一面拿碟子往泡菜缸子里盛了一碟子酸豆角和一碟子腌辣椒出来，一面问，大哥大嫂上来吃吗？燕儿说，一天没见着人，估计不来。于是冰儿拿了筷子，和一把小勺，端着菜往上房里来。宝宝又回到老位置上，继续在抓他的糖果，冰儿把菜和筷子放在柜子上，收起糖果，拿了抹布擦干净桌子，把菜和筷子摆上，拉着宝宝到屋里给他洗洗手说，去叫你爸吃饭。宝宝晃晃颠颠的跑到门边，扶着门框一只脚跨过门槛，然后双手抱着门框扭动身子把另一只脚也抽出来，又晃晃颠颠的跑开了。

冰儿倒了盆里的水，站在二楼的檐廊子上冲楼下喊，小川，吃饭了。话音才落，小川从一楼东边屋子里跑了出来，上了楼梯，抱起正在楼梯口上往下一步步爬的宝宝，往上房里来。冰儿到厨房里，端起燕儿盛好的面条，浇上臊子，第一锅出来，前两碗端给公公婆婆，第三碗捞了两根面条放到一个小碗里用筷子夹碎连着小勺给了宝宝，余下的给了小川。自己又回厨房去下饭，第二锅出来，前两碗添给公公婆婆，婆婆只要了半碗，冰儿把剩下的半碗添满给了小川，第三碗让燕儿先去吃。燕儿解下围裙，端着饭去了上房。第三锅出来，冰儿端着两碗饭进上房来，添了半碗给燕儿，自己才端着一碗吃起来。这时，公公婆婆已经吃完了，公公一面看电视，一面抽着烟。婆婆正在喂宝宝，宝宝坐在小板凳上，吃一口便高兴的拍拍手，嘴里还唧唧咕咕说着什么。

婆婆问小川，小山两口子呢？小川把吃完的碗往桌上一放，用手擦擦嘴说，不知道，没看见。婆婆撇撇嘴说，又不知道上哪儿疯去了，我就说凤儿天生不安分，铺子里谁看着呢？小川依旧坐在板凳上看着电视说，就雇来的那个小丫头柳儿呗。他们倒还真放心，放着几万块的铺子让一个外人守着，两口子不知上哪儿鬼混去了，婆婆忿忿地说，我早就说不能给他俩开那个铺子。公公抖抖烟灰说，两口子一块出去能有啥。燕儿冷笑一声说，你不给他俩开铺子，他俩也不会在家里呆着，还不如给他们分家，等自个儿过的时候就知道操心了。婆婆捡起掉在宝宝身上的面条房进自个儿嘴里说，分家？就凤儿那个样儿，给她分了家不过是多给她几个钱花，花完了照样哭上门，要我说关了那个铺子，让她再跳。公公干咳了一声说，那是个活人，你能锁着她啊。婆婆叹口气说，小山就是窝囊，让媳妇牵着鼻子走。又转身对燕儿说，从明儿个你别去裁缝铺学手艺了。燕儿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问，为啥，学得好好的。婆婆笑道，啥好？你婆家来话了，中秋就娶你过去，你趁早准备一下。燕儿微微愣了一下说，有啥好准备的。婆婆说，要啥彩礼，干礼多少，嫁妆陪啥，新媳妇的衣服，新房的家具电器，就是一个喜糖也得买去。这些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问我也是白问，燕儿起身一摔帘子走了出去。公公望了一眼燕儿的身影，没有说话。

婆婆给宝宝喂完饭，把围在宝宝胸前的小马甲脱下来给宝宝擦擦嘴说，找你爸去。宝宝噔噔噔的跑到小川怀里。婆婆随对冰儿说，从明儿起，你把你那个铺子也关了吧。冰儿没有抬头说，为啥呀？那些个书怎么办？婆婆说，燕儿的婚事你的帮忙操持，再说等燕儿走了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里里外外总的有个人。冰儿收拾起桌上的碗筷起身坐在沙发上说，书店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离家又近，大不了我早上早点去，晚上早点回来，就是把宝宝带去也行啊。婆婆哼了一声说，那中午那一会儿工夫你还关了门回来？再说把宝宝带去，吃喝拉撒都在你那铺子里解决？还真是怪，别人家的媳妇巴不得在家里享会儿清福，我们家的媳妇不愁吃不愁穿，手里零花钱也不少，可就是半点不安分，凤儿那德性，你也别跟着跳！小川一言不发盯着电视看，冰儿看看小川说，先别说嫂子，我没那个心，不过不想老是花两个老人的，前两年小川还跑跑车，如今也整天在家闲着，难道等着公公婆婆养一家三口一辈子吗？婆婆说，养一辈子又怎么样？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花我的钱花的着，你关了铺子，就你那个铺子挣的那点钱，我给你全当你给我打工。冰儿起身，那就先关两个月吧，等过了中秋燕儿走了再说，说着收拾碗筷往厨房里去洗碗。

厨房里收拾停当了，小川和宝宝还在上房，冰儿回到自个儿屋里给娘家打了个电话。爸妈还好吧？冰儿问。妈叹了口气说，前天你爸下地的时候从垄上摔下来，扭伤了腰，在床上躺着呢。咋不上医院呢？冰儿问。妈说，去过了，大夫说没啥，开了点药回来了，又叫了村口的张大夫每天中午来给拔火罐，过几天就好了。冰儿咬了咬嘴唇轻声问，家里的钱够不？妈说，有啥够不够的，凑合着过吧，就是庄稼地里没了人，快收庄稼了，得想个法子。建军呢？冰儿问，没去地里？妈说，他去工地当小工了，年底就给他娶媳妇，没钱盖新的院给他们，那也得把北房翻翻新，置办几样儿家具。冰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去求求大伯家里，他们家人口多，能腾出手来。妈说，嗯，我也这么盘算来着。

挂了电话，冰儿一个人怔怔的坐在床上。这个时候，凤儿推门进来了，干什么呢？冰儿笑笑站起身来，让凤儿到沙发上，问她吃饭了吗？吃了，在外面吃的。冰儿哦了一声说，今儿去哪儿了？一天看不见人。再过一个月就八月十五了，我还不得往铺子里进点月饼去？凤儿说着抬眼看看冰儿，是不是婆婆又叨咕什么了？冰儿笑了笑说，不过问问你们俩口去哪儿了。凤儿哼了一声，她能那么好心，成天在背后说三道四。冰儿没有答话，反问她，你现在身上带钱了吗？借我二百？凤儿问，怎么了？冰儿说，我娘家爸病了。凤儿问，那你咋不管婆婆要去？冰儿说，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给娘家钱。凤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抽了两张一百的递给冰儿，我说你就是没个算计，到现在连点私房钱都没有。冰儿苦笑说，你知道的，咱婆婆那个脾气，花出去的钱，一分一厘都得给她算清楚。凤儿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你有那么大一间铺子，还有宝宝这么个摇钱树，还怕套不出钱来？唉！冰儿叹息道，我那个铺子也开不下去了，燕儿婆家来话了，八月十五结婚，这几天我还不得帮忙这些事？等燕儿走了，一家老小总的有个人做饭洗衣裳。是嘛！凤儿像是没听见燕儿要出嫁的事，这个老太婆就是不给人一天消停日子过，我看她给儿子娶媳妇不为别的，就为着找个人一辈子伺候他们一家子。凤儿说完这话，盯着冰儿看了许久说，我问你你知道小川最近都在干什么呢？冰儿说，我哪儿知道，成天游手好闲，横竖不过找几个人在铺子门口打扑克，下象棋。凤儿冷笑道，下了一个多礼拜的雨了，哪个神经病钻在泥里，淋着雨跟你下棋，打扑克呢。冰儿听了这话愣愣的看着凤儿，凤儿低着头嗑一会儿瓜子说，要不我把柳儿辞了，找个小子看铺子。冰儿叹了一口气说，半大小子能有个老实的？看不了铺子的，反正这段时间我也在家，等过了八月十五还让小川跑车去，有本事再撞坏他老爹的一辆车去。凤儿嘻嘻笑了一声，你心里有数就行，说着一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