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塔


(原文发表于Live Spaces,固定链接)

夜幕中的东京塔罩着金黄色,安静的灯光。

高楼顶上闪烁着的红点,有人说是为了避免飞机误撞,看上去倒像是机器人的两个眼睛,在黑暗里注视着来往的人群,虎视眈眈。相比起来,人好脆弱,就比如游戏中再厉害的角色,遇到强大怪物的攻击,也难免粉身碎骨,不同的是,游戏可以重来,而人生不可以。无论多艰难除了去面对粉身碎骨,别无选择。

汽车行驶在空旷的道路上,昏暗的路灯向着远方延伸。静静的看着窗外模糊的风景急速向后退去,思维清晰起来,可以去想很多的事情。

今天是项目的庆功会,客户方来了不少董事局的领导,个个神采奕奕,满怀感激地轮流给我们敬酒。或者在每个项目结束的时候,客户的领导都会说许多感激的话,不管在项目进行中他们多少次刁难的发问,多少次无理请求中断项目。

我只是觉得好累,面对各种美食,美酒,对我来说更向往的是安静的空间。但是庆功会没有理由拒绝。岂止庆功会,有多少次饭局,都没有理由拒绝。我处在一个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位置。

坐在后排的新姐和瓶姐依旧沉浸在庆功会的热烈气氛中,叽叽喳喳的炫耀着哪个董事敬酒给自己。我没有加入她们的谈话。她们两个虽然是女人,在我们公司却是举足轻重的。也许工作狂真得很适合她们两个人。我闭上眼睛。

酒店到了,下了车。新姐余尤未尽,非要去酒店的酒吧再喝两杯,萍姐欣然同意了,她们两个的兴致那么高,我怎么好意思泼冷水,只有跟在她们身后进入酒吧。酒吧的光线很暗,木质吧台的周围,摆放着一圈深红色高脚椅,每隔一米左右,都有一个深红色的灯从空中延伸下来,在很低的位置照射着桌面。喜欢夜晚与分享个人时光的几个人,分别坐在相距很远的位置。穿过吧台,后面是许多宽敞舒适的大沙发,透明的玻璃桌面映着红色的光晕。新姐把随身的背包向沙发上胡乱一抛,全身松懈下来跌进沙发里。萍姐干脆脱掉高跟鞋,把双腿都缩到沙发上。服务员来问要什么,新姐抢在我之前说,一瓶威士忌。看来今晚她们两个不醉无归了。我打开手提包,取出香烟点着,看着她们两个人,再次告诉自己,我要换一份工作。

例行的对话开始了,她们两个人把所有的客户挨个点评一边,然后细数这个项目赚了多少钱。一大堆对我来说天文一般的数字,却比桌上的烈酒更加能够刺激她们两个人,使她们两个人兴奋。

凌晨三点,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扔掉肩头沉重的背包,我仰面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甚至没有脱掉脚上的鞋。

醒来的时候,手机在背包里大响,我摸索着下床,千辛万苦从包里摸出手机接听。那头传来新姐的声音,还没起来?你不要忘了今天早上我们还有最后一班岗。我已经完全清醒了,简单的回答新姐,我这就下楼。用冷水冲冲脸,我只换了一件衬衫就下楼了。

新姐和瓶姐已经等待我多时了,她们两个人甚至化了妆,衬衫,头发,指甲油,皮鞋,没有丝毫的破绽。仿佛昨天喝的不省人事的那个人是我一样。人与人就是不一样。

下午,阳光很温暖。户外的长椅上平躺着几片枯黄的树叶。秋日的阳光最温暖。萍姐突然说。我笑笑,如果没有秋风会更温暖。其实,她们两个人也一定喜欢这样悠闲的下午,喜欢这样的户外咖啡屋,我想。

新姐端来了咖啡,我轻轻的尝了一口,苦咖啡,我苦笑,站起身去拿牛奶和方糖。回来的时候,她们两个人正在热烈讨论,我问她们在说什么。萍姐说,我们在计算这样一间咖啡屋一年能赚多少钱。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赚钱的咖啡屋的话,像我这样的人就无法生存了。我轻轻地说。

我们准备做晚间的飞机回东京。在飞机场等飞机的时候,我向新姐请了假,新姐欣然准许了,怎么说这个项目已经成功结束了,大家都应该休息一下,新姐说。这个时候,新姐的电话响了。挂了电话,新姐一句话不说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瓶姐挨着新姐坐下,轻声问她怎么了。两滴晶莹的泪水从新姐的严重滴落,新姐平静的说,我在很努力的工作,是吧?瓶姐说,是不是A公司的项目让你跟进?瓶姐的声音充满了不平,这也太过分了,根本不给人喘一口气的时间!新姐依旧重复着那句话,我工作的很努力了,是吧?

我没有见过新姐伤心,更没有见过她流泪。那是唯一的一次,我更加希望是最后一次。

在那个秋日里我打消了换一份工作的想法。